麓

3

新一轮的战栗再次让绿谷后脖颈子都毛都竖立起来。

“小胜！是小胜吗！”

喊声在对方毛茸茸的手掌下有些模糊不清，他下意识死死扒住了按着自己脸的手，努力睁大眼睛想看个清楚。可还没等他再有动作，按住他的手就拎起他的前襟把朝山洞里一贯。这一下可说毫不留情，绿谷非常狼狈地重重撞在地上，眼前一阵发白。

扶住不知等下会不会肿起来的脸，绿谷就着爬地的姿势抬起上半身朝洞口望去，只见那背光之下毛茸茸长角的身影也跟在后面进入了山洞，但仅在洞口不远处就停了下来。和那长角的身影比，洞口实在太小，有他堵在那儿，外面暴风雪的声音似乎都变小了不少，而洞里面却更黑了。绿谷把刚想再叫的一句“小胜”咽了下去，不敢挪开目光死死盯住。只听叮铃铛铛一阵乱响，对似乎丢了什么东西进来，有几个还滚落到绿谷脚边，接着“彭”的一声轻响，短暂的小小爆炸火光照亮了洞里。

也照亮了对方孤高临下的脸和红色眼瞳。

“！！小胜——”

“吵死了。”

对方粗暴地打断了他。火光转瞬即逝，让绿谷看清自己的脸后，山洞又恢复了一片黑暗。但绿谷丝毫不介意，爬起来想冲过去近距离确认对方是否安好，却又被一样沉重的小小物件砸了个头晕眼花，只得停步。下意识接住袭击的自己物件，绿谷茫然地意识到，这是自己在崩塌中丢失的联络器。联想到他脚边滚落的东西，绿谷不禁放低了声音问：

“……小胜，是去帮我找丢失的物资行李了么？”

“你丢的东西会暴露我们的位置。白痴废久。”

“你还好吗？怎么弄了个那样的角？”

“究竟怎么回事？”

却再没有得到回答了。在暴风雪的洞口作为背景之上，爆豪的身影只有黑色的轮廓，虽然已经知道这是自己一心寻找的幼驯染，可那种带着暴虐阴沉气场的压力依然挥之不去，对方罕有的沉默和黑色的长角让一切显得更加不真实。

抱着联络器的绿谷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这样，面对爆豪时忍不住想要打颤了，心跳如鼓，那种混杂着恐惧和不可阻挡的被吸引的感觉再度袭来，明明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此刻却显得有些陌生。

是对方被信息素武器影响到造成的吗？

绿谷拿不准自己该不该再度靠近，他担心过度接近会造成反效果。毕竟，虽然目前看起来爆豪还没有丧失理智，但谁也说不准他还会不会像刚才那样突然暴力起来。

这时候，站着不动的爆豪却突然开口了。

“给我听着废久，不准靠近我。敢过来就杀了你。”

虽然依然带有平日威胁时的爆裂感，但沉着声，一字一句说出来的压迫感，让绿谷联想到了轰。

绿谷反而冷静了下来。

“我明白了，小胜是认真的吧……那我就在这里不动，不会靠近的。”

明明是搭档的两人，于是相隔着就这个狭窄山洞而言尽可能远的距离，各自找了个休息的位置。

搜寻攀岩了一整天，又被崩塌砸昏迷了一阵，绿谷这会才意识到，外面的天已经开始黑了。呼号着的暴风雪一点没有减弱的意思，爆豪用一块不知哪来的皮毛挂在洞口严实遮住，然后在两人中间的地面上堆起一些干草，用微小的爆破点燃了一簇小小的火焰，足够照明取暖，但也不会过分明亮吸引外界的注意。这种遮天蔽日的恶劣天气之下，其实几乎不可能有人能发现他们的隐蔽处，但爆豪一贯谨慎，滴水不漏。了解他的绿谷再一次感叹起搭档细腻缜密的心思，明明和个性以及脾气一点都不搭，但这正是他吸引人的地方啊。

这会爆豪终于把长角的部分褪下脑袋，但身上依然紧紧裹住皮毛。绿谷远远看着他恢复了倔强发型的淡金色头发，被火光镀上一层跳跃的橙色，终于找回了一些熟悉的安定感。唯一不太舒服的是那种野生动物皮毛的腥味太强了。岩羊的毛皮。爆豪这么说。

绿谷借着光亮翻找出药膏，擦拭身上的青腫，又翻出了些幸存的干粮充饥。爆豪拒绝了对方的食物，只一动不动坐着。两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目前的已知情况，非常公式化的。按照爆豪的说法，他在任务中接触到了第三方未知组织，想进一步查验的时候发生了遭遇战，而对于自己什么时候中了信息素武器却完全没有记忆。当绿谷小心翼翼问起林地发生的事情，爆豪表示把人炸飞了很爽，谁让他们偷偷摸摸潜伏在附近似乎在伺机寻找任务对象的敌方藏在这里的东西。

“这么说你没有……”绿谷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没有什么？”爆豪两眼一竖。

“……杀了他们什么的。”小心翼翼地说完，绿谷很仔细地盯着对方的眼睛。

“杀了他们？谁记得啊！”

看着幼驯染露出恶人的笑容，绿谷没有说话。

“又怎么了？不要又同情心泛滥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啊废久！”

“我看到的是，”绿谷尽量保持平静看着爆豪的姿势，说，“一地的残肢和碎块状的尸体。”

爆豪定住了，强压的气场散发了出来，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深邃危险，迎上了绿谷的目光。

有些难解的东西在那眼神里。但绿谷反而坚信起来。

“你没有。”这不是疑问句。

安静。

“说了老子什么都不记得啊！”爆豪爆发了，“真让人火大。”

绿谷却露出了见到爆豪后的第一个笑容。

话说到后半夜，两人已反复确定了一些敌人的新信息和相应对策，但默契地绝口不提如果回去后会发生的事情。

爆豪之前已经承认会忍不住去找人甚至狼群撕架以发泄体内涌动的暴力倾向，虽然到目前为止依然非常意外的清醒，简直中了彩票一样的万中无一，但总部会怎么处理是现在最好不要想太多的问题。

将自己已经在对敌中被撕坏的战斗服扯裂，拴在狼身上混淆自己的行踪，还把狼群的猎物岩样之类抢来，一方面作为食物供给一方面用来保暖兼掩盖自己的气味。爆豪的说法并无不妥之处，但绿谷总隐隐觉得不太对劲，他一定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而自己困乏的大脑一时也想不出来到底哪里有问题。

用双眼再三确认幼驯染没有可见外伤和精神异常后，绿谷选择咽下了疑问。

时至今日，一旦遇到两人理念不合，尽管绿谷依然在如何处理跟爆豪的分歧上笨拙而无所适从，但起码已经知道不能固执地强行要求爆豪听自己的想法，更不能我行我素帮对方照顾包办，那绝对会起反效果。这还是他观察很久切岛和爆豪的相处模式得来的经验。切岛的彻底包容跟全力支持绿谷自认很难做到，因为自己也是个有强烈主张的人，那种倔强一点也不比爆豪少，否则也不会被欧鲁迈特承认并走到今天这一步，但他总算明白了如何不在面上挑战对方的自尊心。

困顿已极的身体在找到幼驯染之后稍一放松，顿时被之前积攒的疼痛疲乏占领了。绿谷的眼睛一刻都没离开远处的爆豪，一动不动盯着火光的身影好像不知饥饿疲惫般保持者高度警惕的姿势，他身后黑色的阴影有些摇摆不定，映着火光的红色的眼眸里读不出情绪，平日里张狂的俊脸一旦沉静下来，显得有些熟悉又有些疏远，但这也掩盖不了一种安心又涌动的复杂感觉非常强烈地占据了内心的事实。到底要怎么才能帮到他，思绪纷乱中，绿谷不知不觉睡着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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